穷鬼

Spike代投,作者佚名。

他坐在书桌前,刷着手机,电脑屏幕上是一份空白文档。他放下手机,敲了几个字,删掉,又拿起手机,一遍一遍地看着无厘头视频,他已经很难笑出来了。

他觉得头闷得很,关掉电脑,起身把凳子踢翻。傍晚的斜阳从一尺宽的小窗射进屋子。是时候去买晚饭了,他心想。

转身带上出租屋的门,阴暗逼仄的楼梯间让他不由得皱起眉。去年这个时候他母亲的姐姐的朋友的父亲托关系给他在县文化局里寻了一份闲职,此后他每次踏进这个楼梯间都能想起母亲哭着强迫他给那肥油肚子磕头的场景。电梯门开,“十层,到了!”,一个贴满五颜六色小广告的花花世界呈现在他眼前。

楼下尽是鞭炮味。一户老头死了,家里人请了厨师在公寓楼底下大摆流水席,把车库和楼道门口堵满,唢呐吹了一下午。另一个老头翘着二郎腿,数钱,在表上画勾。

他废了劲从那些塑料凳子之间挤出去,一路踢着地上的鞭炮屁股,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小区门口的兰州拉面店。汽车尾气和油烟味道混在一起。

他进去点了一份烤馕。六块钱。真他妈死贵,他心想。兰州拉面店像往常一样一到饭点就挤满人,西装革履的油头男,短袖的混混,全身土灰的农民工,都像猪一样吸着面条。他只能站在两排桌子中间干等着。过了五分钟还是没有他的烤馕,他质问老板娘无果,只得重新下单。

一个肮脏的老妪从地上蹭着进来。她头上裹着农村妇女的花布,手上抓着一个布包,一条腿很明显地折起来藏在裤子里,只露出一个膝盖,假装自己是残疾人。她用手抓抓他的裤脚,嘴里含糊不清蹦出几个词,意思是要钱。他起先是朝着柜台退了两步,不想那老妪更是步步紧逼,双手捏住他的小腿,又指了指自己收起来的那条腿,虽然还是含糊地叫着,但确实有一种咄咄逼人之势。

“我操你妈的!”他突然大吼一声,一脚把老妪掀翻,又对着她的腿顶了两脚,“滚吧!废物,死穷鬼!滚!”老妪哆哆嗦嗦伸手去抓她的包,有被踹了一脚。边上嗦面条的农民工停下来看老妪爬出店门。

“信不信我要报警,狠狠处理掉你这种垃圾。我们社会不需要这样的寄生虫!”他意犹未尽地对着逃走的老妪又骂了几句。“操他妈的。”等老妪彻底消失,他拿起烤馕回家。

一路上他品味着刚刚的遭遇,越发神清气爽。出来走走倒也不坏,他心想。

他回到充满自己汗味的小公寓。打开电脑,还是一篇空白文档。他一边看手机里的女人扭屁股,一边把馕往嘴里塞。馕是冷的,又软又韧。

“我真他妈该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冷不丁蹦出来这么一句,“那个穷鬼,真他妈该死。如果社会上少一些这样的垃圾就好了。真的傻逼。”他又冷笑着把自己搪塞过去。

领导发来催交报告的微信,他一瞬间兴致全散。那篇空白文档又出现在他眼前。他一头倒在床上,突然想起来床单还在楼下洗衣房里没晾干。他出门,回到阴暗狭小的楼梯间。

他抱着一团在洗衣房堆了一整天的被单爬到楼顶。他自己的小出租房里没有阳台,只能在楼顶晒衣服。他穿过丛林般的晾衣绳,随便找了一个还没被占用的栏杆,用手抹了抹,便将被单披上去。

楼下的流水席还在继续,唢呐锣鼓吹得震天响,主持人拿着大喇叭正在念亲戚名字,每念一句人群中便会爆出一阵尖利的男女哭号声,然后被更尖利的唢呐声盖过。一些人绕着一个烧纸钱的桶一圈一圈地转着,手上都端着盘子。他看入了迷。

他纵身一跃,人群如蚂蚁般散开。

发表评论